年三十。
中国人的春节习俗，虽然因为社会发展的原因，在大型城市已经弱化了不少。但在这个山村一样的地方，很显然没人去管这里那完全按照古礼的繁杂习俗。
所有的人都面带喜色的忙碌着，换桃符，烧金纸，燃爆竹...有条不紊，一丝不苟。
如果是古人见了，恐怕也会惊奇于家主的安排得当。认为那家主一定是个不怒自威的严厉大家长。
然而...
“哥哥，今年又不回来吗？”
身着家主服饰的，却只是个十余岁的少年。
中国的新年终究是热闹的。尽管大多数的乐趣已经被经济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所吞噬，但是，想要在这一天见到亲人的心情，是不会变的。
所以，大家才会不远万里的从各处回来，至少，在家中和亲人们一起待上一个晚上。
那个被称作家主的男孩，也是一样。
看不出年龄的端庄女性——男孩的母亲，把一张信纸交给了男孩。
“汝兄长，在东瀛求学未止，学不成名誓不还。”——纸上如此写到。
母亲，微微的叹息。
“虽然你哥哥从小就是个自立的孩子，但是他这样子，无论如何，都令人担心。”
在家族的集会中，弥漫着的欢乐之情，冲散了二人的叹息。
一切照旧。
祭祖、宴会、守岁、拜年......
没人在意那个远在日本的，独自一人的少年。
除了，另一个和那个少年完全不同，却又憧憬着那个少年的男孩。
“哥哥，新年快乐。我知道哥哥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，所以才一直不回来的。请不用担心我们，家里一切都好。哥哥，无论你身在何方，遭遇何事，请您一定要记得，我一直在等你回家......”
在用庄严的行动，做完了那传统中国人新年繁复仪式的空闲时间，男孩亲手用钢笔写着信。
字是宫格体，也就是说，像是打印一般的完美。
“......我永远喜欢你，哥哥。”男孩在信的末尾，如此写到。
虽然自从出生，和哥哥只见过寥寥几面。
但是，那次哥哥回来的时候，仅仅是一次而已，就让男孩改变了。
哥哥，先是教训了那些在学校欺负他的坏人，又告诉他，他是天才的事实。
正是因为这个只相处过不到一个月的哥哥，他才能够在如此幼小的年纪就从一流的大学毕业，并且成为一名优秀的编程者。
并且，被整个家族视为骄傲。
男孩，视哥哥为唯一的英雄。
改变了自己的生存方式，让自己能够挺胸抬头地活着的哥哥。
是这个单纯的男孩，最爱的人。
冲天的烟花，把整个天际点亮。
男孩想，如果哥哥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，那该多好。
虽然，自己是男性。
但对哥哥的感情，一定比任何人都要浓烈。
“哥哥...”
***
咳咳...”
最近，是有些累了啊。
男孩从自己的工作室醒来。
这个屋子据说很早之前是哥哥居住过的，墙壁上还曾经有过哥哥三岁时的涂鸦。
但是好像在哥哥上小学的时候，因为某件事，画全部用**涂掉了。
然后，就变成了哥哥研究各种东西的屋子了。
听父亲说，哥哥当初热衷于特斯拉线圈和电子加速器，曾经把家里弄得好几次大断电......
自从哥哥上次从日本回来，这里就被哥哥赠与了他。
——原本，哥哥是不允许任何人动这屋子里面的东西的。
可是，这个连他的父母都没进去过几次，大家都以为它被哥哥被当成杂物，甚至是废物间的屋子，却成了少年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关键。
作为天才的编程人，他的编程启蒙，就是从这里开始的。
“什么，想学电脑？这本先看看吧。”
或许，当时哥哥半开玩笑扔过来的那本编程笔记，是一切的开端也说不定。
少年揉揉眼睛，看着被自己压在了头下的那个本子。
泛黄的页，上面是绝对称不上好看的字迹。
是那种，只不过是为了记载一些“没用的事情”而书写的，潦草的字迹。
如果是正经的计算机专著，可能现在已经掌握了大量知识的少年并不需要用太长的时间去阅读，只需要选取其中新的知识加以补充就行了。
但是，这本只有寥寥几百页（跟他往常看的动辄上千页的书比起来）的日记，却让他研究了整整一个月。
哥哥，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？
他，并不是很清楚。
哥哥冷漠、自立、孤僻、乖戾；
这些，是他从父母那里知道的讯息。
哥哥强大、有眼力、珍视家人；
这是，他从和哥哥相处的那段时间中得出的结论。
不过，这些东西，都是别人的评价罢了。
哥哥到底经历过什么？
这个问题，是不会有答案的吧。
所以，少年也没有去追问。
不管怎样，哥哥都是自己憧憬的对象。
把自己，从深渊拉回，并且把自己送上神坛的哥哥。
绝对是，世界上独一无二的，最棒的哥哥。
——转折点，是那天晚上。
完成了新程序的设计，累得瘫倒在桌子上的少年，触动了桌子紧贴着墙的那一边，隐藏着的机关。
简易的暗门设计，手艺粗糙，但是却可靠。
小小的夹层里面，是连那个哥哥也忘记了的，过去。
从第一页翻起。
有着和哥哥和爷爷的对话。
从中了解到了，那个自己没有见过面的爷爷，曾经种过田、捕过鱼、打过猎、当过生产队长、干过民兵连长，还有着几个情人......拥有着风流而又丰富的人生。
但那个爷爷却最终死在了他平生最爱的酒上——死在了由于酗酒导致的重度肝硬化上。
而自己，则是在那之后出生的。
并且，在那之后父母经商成功，又重新联系上了从桀骜不驯的爷爷那里断开了的庞大家族。
然而哥哥，却讨厌父母的决定：
“爷爷，是为了离开那个死气沉沉的大家族，才在少年时就离开家独自闯荡的。”
哥哥，把父母的行为看作背叛。
少年一开始以为这是哥哥一直不愿意回家的原因。
哥哥认同爷爷洒脱的生活方式，想要过上自由的生活。
所以才去了别的国度，过上了不同的生活。——少年一开始是这样想的。
不过，少年很快发现自己想错了。
——哥哥，更在意的是，一个叫做“晴”的女孩。
“第一次见到她，她是什么样子呢？那相貌，早就模糊不清了。但是，她，是我在那种找不到任何答案的时候，唯一同意了当我朋友的女孩。”
......
“她送过我一本昆虫记。虽然法布尔的昆虫学讲的有很多错误...但是，能有人送我书，我真的，真的很开心。”
......
“她哭了。无论是谁，让她哭泣的人，我绝对饶不了他们。绝对。”
......
“她，要去日本了。我，有其他选择吗？”
很可笑，的确。
哥哥的日记里有大量对于人类感情的叙述。
哥哥认为，感情，的确是大脑视丘下部与边缘系统的功能罢了，像是疼痛一样。
毫无意义，只是利于基因的传播罢了。
哥哥的日记中，有着大段大段批判生物的话语。
“所谓人的感情，不过也只是脑的机能。而且，是动物也拥有的，低级的机能。爱、憎......这种东西，简直是人类进化的耻辱。人，只要能够理性思考、判断、行动，就足够了。”
但是写下这样话语的哥哥，却仍然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女孩。
而且，这份爱情对于普通的女孩太早、太过沉重。
哥哥，明白的。
所以，他才一直没有表白过是吗？
——可是，结局，却是。
“女朋友？啊，早就不是了吧。不，从来都不是才对。”
对拐弯抹角的询问，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。
哥哥，想不到......
很意外的是个笨蛋。
耍中二的以为自己看穿了一切，其实还不是被女孩子耍得团团转。
不。
这，并不能改变少年，对哥哥的憧憬。
具体来说。
“这，也不正说明了，哥哥他并非是毫无感情的，像家人所说的那样冷漠吗？”
哥哥只是，在错误的时间，了解了错误的知识，认识了错误的人。
如果一心一意的喜欢一个人有错的话，
自己，和哥哥也是一样的。大错特错。
眼前，透过那副眼镜，展现在少年面前的东西，正是他仅仅一个月做出的成果。
根据哥哥留下的资料，和入侵网络、恢复数据得到的，名为“晴”的少女的资料，所做出东西。
该叫她什么好呢？
虽然少年仅仅花费一个月时间，能够做出来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个大小仅为2T（2048G）的学习程序而已。
但是，这个程序的完成度，完全不亚于那些给他带来了财富和名望的那些东西。
不。应该说远超其上。
当初，自己刚刚小有名气的时候，曾经有一个物理学家找到过他。
说是要编写关于完全潜入式虚拟现实世界的程序。
老实说，少年当时并不认为自己拥有让那个男人看上的能力。
那个男人，独自一个人完成了困扰着整个世界不知道多少年的问题：
如何打破“虚拟”与“现实”的障壁。
完全潜入，这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一种幻想。
但是他却把它变成了现实。
一个量子物理学家，精通生物学就算了，竟然还要在虚拟世界建构这种事情是插一脚。
当时的男孩，最终还是同意了。
而正是为那个男人工作的日子，让少年真正学会了如何构建自律性AI的框架。
即，如何能够让AI更像人类，不，应该是说起源上与人类相差无几。
简单的说，就是让代码学会思考的技术。
总觉得，这种技术如果完全普及了的话。
世界上，AI和人类就无法区分了吧。
少年，并没有思考太多。
或许是长时间泡在代码中，整个人的思维也都混乱了也说不定。
总之，现在，少年完成了“晴”。
——诞生于信息的海洋，拥有惊人的学习能力与智慧的人工生命体。
不对。
这，太像晴了。
由于各部分的代码参数都认真参考了原始数据，模拟出来的人格，偏差率实在是太低了一点。
“恐怖谷理论”，是描述机器人在逼近人类模样到达一定程度时，人类感受到的恐惧会达到最大的学说；
少年觉得，这个虚拟的“晴”，最大的缺陷就是这个。
——就算仅仅是细微的差别，也完全是不同的事物。
那么，该怎么做呢？
男孩，盯上了角落处的脑电极。
“不妨，混进去一些别的东西？”
——男孩，会后悔的。
但是，他的确那么做了。
为了让哥哥，能遇到正确的人。
那个，能让哥哥真正振作起来，挺起胸膛面对生活的人。
自己，必须做出牺牲。
将头部固定，设定好麻醉剂和生命维持装置，男孩进行了，他从未尝试过的实验。
不，准确的说，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到过的实验。
男孩称之为：
灵魂融合。
眼前的景色，很快模糊了。
没错，麻醉剂的起效速度堪称神速。
接下来，电极会刺入大脑和脊髓。
比起无创口的完全潜入更加彻底，也更加危险的做法。
直接，作用于脑和脊髓。将虚拟的现实植入人体。
——让男孩和“晴”，融为一体。
扫描和复制的系统都已经完成设置了。
用投影仪透射的情况说明，也已经设置完毕了。
这个屋子，至少还可以维持自己几年的寿命。
——男孩，睡去了。
脸上，带着笑容。
身体，却像是在受万剑吞噬的刑罚。
这未来，有很多事情，男孩都没有想的到。
但男孩有一点，他想对了。
那就是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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